<PART10──记忆深处的海湾>(4 / 5)
我佇立在浪花与泥沙交叠的边际线,静静痴望这片幽深的海面,与倒映其上的、甫从海平面探出头的月。浮于水面上的月亮,与深色调的海合而为一,与刚才那杯调酒有点神似,意图使人沉醉其中。
海面时而平滑如镜,与寂静、白皙的月得以成双作对,互相远望、彼此守候;有时高低起伏扰动,叠成猖狂、野性的长浪,水月随波上下摆动,在波峰与波谷之间切分成两半,甚至被断然撕裂、支离破碎。
我凝视这般景象重复发生,像部数度重播的影片,放映、播毕、再轮回。
我无力于改变或拦阻大自然的变化,我亦无可抗拒宇宙运行的规则,因为那是註定好必须发生的,如同一个人或两个人的命运与缘分。
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。
剧本在造物者的笔锋之间,或键盘起落时的声符之间。我们即是电视中或影片中客串的临演或来宾,依照分发下的剧本与流程行动,才称得上是专业。
我浅嚐一口海风,配上其中一块月亮的切片,微微咸苦的滋味,有点近似于泪水。咸苦大多是来自海风,月亮只是用来装饰提味,但在这秋季的夜,都算符合时节。
稍早我在屋内时还觉得燥热,也许是因少许的酒精在作祟。可是在冷风不停的吹抚下,一股凉意由下而上从我脚底窜上脑门,让我打了好几个冷颤。
维持身体温热的防护罩,在此宣告被风吹散,我开始感受到秋季海岸边的冷酷。虽说不及冬天那般严酷,但隻身一人时,孤独总是会与寒冷相辅相成。
我后悔没有先穿上外套,就这么狼狈地逃窜出来,但我已不想回到屋内。
我举起相机,将一眼对上观景窗。
我猜想,或许阿豪一部分的灵魂成了这一片海,所以我想试着拍出此时此刻海的姿态、拍出他转生后的面貌。然而海面仍几乎是一片乌黑,拍不出任何熟悉的背影。
我将单眼放置沙滩的砾石上,接着走入浪头。来去自如的浪花一会轻抚我的脚底,一会又冲击我的腿腹,冰冰冷冷的,像一杯正常冰的饮料,透彻心底的凉快。
我的意识不自觉地被浪潮之歌所牵引,海妖与水手的传说于我脑海浮起。
我已经做得够好了吧?我不用再继续努力了吧?到这里就可以了吧?我的灵魂正拷问着如宇宙般幽深的海。
我知道我答应过什么,但我恐怕必须违背我的人生原则,即使被人责怪食言。我想我是学坏了,跟阿豪一样的坏孩子。
「阿五,你在这做啥?」朦胧而轻柔的嗓音传来。
思晴悄然无声地从背后走近,她手上端着一杯,发着樱花粉色萤光的气泡调酒,几颗小巧的气泡慢慢从杯底浮升。她饮下一口,像是饮入一场美梦。
「没、没事,我刚刚想拍海,但太暗了。」我赶紧归岸。
「你突然就一个跑消失了,害我都找不到。拿去吧。在海边不穿外套很冷吧?」思晴另一手紧拥我的外套,压出了一痕痕皱褶。
「谢谢。你们结束囉?都整理好了吗?」我接过外套穿上,再关心回问。
「差不多了。喝醉的那两位,我跟阿彦已经把他们丢上床了。他叫我先来找你,他要负责把剩下的垃圾集中处理。」
从她的叙述来推敲,看来我逃离已有好一段时间了。
「抱歉,我都没帮到什么忙。」
「小事啦!帮我多拍几张照就原谅你。」
我们相视而笑。
我将外套拉鍊拉至风釦的位置,减少海风不停从胸口灌入的机会。
「之前,我和阿豪也有跟他们几个来过这里,那时候还有其他群组的人,所以比较热闹。那时候,他们也是像这样互相灌酒,而且大家都故意挑死会的下手。还好他们体谅我不爱喝,所以就不强迫我喝,但阿豪因此遭殃了。我记得那晚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马桶,吐累了直接瘫在浴缸里。结果当然就被拍了一堆丑照,一想起来就有够噁的!」
我平心静气地述说过往趣事的点点滴滴,说完才发现,我们共同经歷过许多荒谬的事。一旁听着的思晴,也跟着我笑得合不拢嘴。
荒诞无稽的故事告一个段落后,我们收起一片笑声,然后有默契地省下过于累赘的话语。
思晴站到我身旁,一同静默地望向这一片暗海。
思晴喝下一口调酒,接着打破了沉默。
「你还记得,那天节目最后你说的那句话吗?」
「记得。」我果断回答。
「如果再来一次,你还是会说一样的话吗?」
「我不知道……。」
「那如果现在让你再说一次的话,你想对阿豪说什么呢?」
这道简单的问题,让我一时语塞。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问题。
即使重复观看了几次影片,我还是对于自己的勇气感到不可思议。我竟然能鼓起勇气主动报名节目,然后面对镜头、面对观眾,大肆谈论自己的感情往事,最后态度坚定地说出那段结语。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