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ART7──沉默之间、清冷之街与失温之夜>(7 / 7)
他此时此刻已学会、也理解,应该如何紧紧把握那得来不易的平凡幸福。我深深期望他能够、也相信他一定会比我更懂得珍惜。
我们常祈求上天眷顾,为我们施加幸福的加护,却经常忘记要时时刻刻关注,并以真心作为最佳的保存容器,以爱之名。
啟程之前,他身子顿了下,回过头来羞赧地对我说。
「我觉得你本人比软体上好看。哈哈。」语末,他刻意以笑声带过,避免这句突兀的话,在独处的我俩之间產生尷尬,或发酵成另一齣腥羶式的情节。
他指称的交友软体,是我在自主蛰居时下载回来的。那时我除了工作外,已足不出户好几星期。由于太多话无人得以诉说,持续累积的情绪,在那段时间呈现大霹靂式的膨胀,一发不可收拾。
而我并不愿一味地,将情绪垃圾倾倒予亲朋好友们,他们的生活也已有许多压力,不该让他们多承担我这一份。我知道阿彦肯定义不容辞,但我当时总心怀芥蒂,不敢和他多提。
我害怕过久的沉默,会让语言在我身体里积累成疾,于是我选择将无处释放的话语,分成好几份讯息,一一拋给素未谋面的眾多男孩们。我不在意他们的来歷,毕竟我不着重于深度的来往。
虽然,偶尔能幸运地找到意气相投的谈话对象,但话不投机的机率佔据了八成。但又很神奇的,面对完全陌生的人类,却往往更能掏心掏肺,将心底最深处的秘辛,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。
我想是因为,我们并不期待陌生人会牢记所述的故事。而倾诉的重点便在于,尽情释放自己心底无人知晓、无人理解的繁杂思绪。
我们透过阐述心灵,理出思绪根源,重新掌控情绪;也透过叙述故事,感叹人生遗憾,抒发内在抑鬱。幸运的人,能因此获得共鸣,求得认同。
阿五肯定也是抱持同样的心情,才会主动提出参加直播节目的请求。
「谢谢。你也不差呀。」我淡淡地接收他的讚美,再礼貌性地应对。印象中我们不曾聊到过,只「知道」彼此的存在。
我们相视,发出默契的会心一笑。
我想,他笑容的弧度近似于彩虹,在大雨落尽之后、艳阳露头之时而生,不过在他脸上是倒掛着的。我或许能藉机笑出一道霓虹,即便较浅,仍满具多元色彩,必定也会引人怜爱。
他在脸颊发红胀热前一刻奋力一踩,前后车轮各自转动了完满的一圈,他乘着不停吹拂的秋风,轻飘飘地扬长远去。
我停留在原地,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,一晃一晃地隐没入黑暗中。
当他完整地从我视线消失之后,我仍多驻足了几秒,慎重地侧耳细听着,以免漏听了又一次的、金属製品落地时的清脆声响。
一方面我当然担心他的冒失,会让我做成的好事功亏一簣。另一方面我也抱有某种矛盾的期待。
我并非期待一段,肉体上蠢蠢欲动的、短暂的、激烈的爱意。我只想贪婪地尽情享受浑然天成的巧缘,藉以忘却漫漫长夜的不安与不堪。
至少我会再度相信,命运机缘是祸福相当。深苦暗夜,也必将迎来曙光。
我持续驻足、呆望着天,任由神识游荡在记忆深处。
凛冽的秋风狂妄地吹乱我软弱的发梢,也带走了回忆里仅存的馀温,而我只能无助地感受其发生。
于此同时,乌云愈发团结,夺去了夜空的主导权。
一道道在云层间穿梭的闪光,与从远方强势压境的闷哼雷声,警示着它们将挟带冷冽的雨势到来。我抓紧尚且无事的空档,踩着独角戏的单一步伐,节律紊乱地奔于返途。
最终,我顺利在雨势浇灌前,闯入满佈深茶色锈斑的红色铁门。好不容易取回一丝温热的心,也因而倖免于难。
年久失修的斑驳铁门,开闔时发出尖锐的嘎滋作响,紧密闭合时,鏘啷的杂响亦顺势而起。即便幸运地避开刺骨的冰雨,刺耳的金属碰撞声,却永远比我早一步登上阶梯,充斥这栋阴森的老旧牢笼。彷如鬼魅在耳边碎语低吟,如此渗人而毛骨悚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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