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8节(1 / 5)
后者没有急于撑伞,而是在门口檐下停下脚步,似乎看见了他,主动开口笑问道:“还在等雨停?”
他愣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
然后那家伙就朝他咧了咧嘴,很干脆利落地把伞抛来,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,大步走下台阶,踩在泥泞中,渐行渐远。
那一天,他张巨鹿记住了那个年轻武人的名字。
徐骁。
那一年,还没有用上永徽这个年号。
偶遇的两个年轻人,一个还不是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,一个还不是功无可封的大将军。
更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政敌。
在这个祥符元年的末尾,只剩下他这个已是老人的张巨鹿了。
站在御道上的老人缓缓回过神,笑了笑,自言自语道:“我不喜饮酒,要是能在地下能遇见你,得请你喝一杯。不过在这之前,就让我为北凉撑一回伞吧。不为你徐骁,只为北凉百姓,亦是离阳百姓。”
……
祥符元年末,皇帝赵惇巡边回京。
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联名弹劾一人。
离阳首辅张巨鹿下诏狱,朝廷公布天下十大罪。皇帝下旨,诛九族。
天下动静,除夕(中)
广陵道和南疆道接壤处的祥州,因一条年岁并不久远的杏子巷而著称于世,这条巷子两侧都是江南庭院,虽不宏大却精致,住客也不是达官显贵,而是一些当年没有参与洪嘉北奔的落难文人,既有遁世的西楚遗民,也有上阴学宫心灰意冷的先生,这些读书人落脚时,委实是手头拮据,建造不出什么大宅子。范家府邸便在杏子巷的最深远处,范氏曾是南唐富可敌国的豪阀,这一房范氏先辈在当年逃难前的分家时不要珍宝,唯独要了那一整楼最不易携带的藏书,这二十余年捉襟见肘,若不是靠贩卖新楼内的古籍,否则就沦落到揭不开锅的境地了。离阳昌盛,国运兴,棋运亦兴。好在范家出了一个不爱功名的棋痴范长后,与离阳朝廷新科探花吴从先并称为“先后双九”,两人不到三十岁,就已是打遍广陵江以南无敌手,尤其是后来成为京城八俊之一的探花郎吴从先,登科后被皇帝陛下钦点与离阳棋待诏四位大国手交战,四战全胜,获得了匪夷所思的战绩,而在先后之争中略胜一筹的范长后,就顺势成为隐约的离阳棋坛第一人,新获“范十段”美誉。范长后所居的杏子巷一时间车马喧嚣,只是这位棋痴一直闭门谢客,在棋盘上“闲谈温和,大方正派”的范长侯,在生活中显得尤为拒人千里。
范家藏书于“宽心”“求恕”两阁,其中求恕阁三层硬山顶,进深各六间,前后有廊,楼前凿有一口正正方方的天井,占地三亩,青砖铺地,不生一根杂草,为夏季晒书所用。不久前刚刚成为范氏家主的范长后定下数条严苛的藏书规矩,其中有代不分书书不出阁,外姓与本姓女子皆不得登楼入阁,藏书柜匙由多房嫡长掌管。
今天是个冬日温煦的好天气,适宜晒书驱除霉湿,一名相貌清雅的青衫男子把一捧捧刻本摹本取出阁楼,摊开放在求恕阁前的天井青砖地面上,亲历亲为,并没有让仆役代劳。一个脸颊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少女蹲在地上,随手翻开那些书籍,不是看得津津有味而是眉头紧皱。看了眼她的背影,男子莞尔一笑,伸了伸懒腰,瞥见一个巨大身影坐在天井边缘日光与阴影交错的台阶上,默不作声。男子的愉悦心情浮起一抹阴霾,这个魁梧巨人拜访范家的方式极其震撼,没有递交名帖也没有叩响门扉,而是从天而落,砸在了范家后院的池塘中。当时范长后正与人下棋,陷入殚精竭虑的长考,对弈之人让他把那个访客带来,范长后叮嘱家内听闻声响的下人不要声张,然后这个魁梧如天庭神人的家伙就跟那一老一小形影不离,从不说话。
正是范十段范长后的男子走到老人身旁,老人坐在一根小板凳上,身前摆放了一张金丝楠木棋盘,手边有一小盏白盐,一碟脆生生的白萝卜,一碗白米饭。在那个肌肤金黄的魁梧客人出现后,老人就摆出了眼前这局残棋,然后也不落子,不言不语。除非是那个少女跟老人说话,哪怕是范长后说什么,老人也都懒得搭理。范长后此时站在老人身后,对着那副大势已成的官子局,心中满腹狐疑,黑白棋子犬牙交错,是典型的斗力之局,很不讲究棋形,但以范长后的眼光来看,这局棋远远不值得老人如此用心对待。
要知道他范长后在世人眼中是无师自通,且公认材质鲁钝,仅就天资而言,与少年成名的吴从先相差十万八千里,只是靠着一股韧劲才得以大器晚成,在前几年终于得以跟吴从先旗鼓相当。但是范长后当然是有师父的,而且还是春秋棋甲的黄龙士,若非如此,他范长后的“大器晚成”肯定要再晚二十年。当今天下,围棋以九段最高,那几位身在帝王身畔的棋待诏顶尖国手,都是毋庸置疑的强九,乡野高人也有些具备九段实力的高手,却未必当得一个“强”字,而上阴学宫求学而扬名的北凉郡主徐渭熊有“徐十且十三”的说法,徐十是说这位女子实力远超九段高手,是当之无愧的十段大国手,徐十三则是说她往往能下出十三段一般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