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七一章 欠债(1 / 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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欠债
淮安侯府正厅,一只青花釉里红的茶盏被飞快地摔了过来,砰地一声跌落在地上碎成五六块。褐色的茶叶沾附在堂下跪着之人的身上,他却动都不敢动一下,任由那块污渍在一袭天青色芝麻地暗花纹的长衫上越来越大。
淮安侯许思恩看着儿子虽然是跪着,却是眼神飘移头颈倔直一脸的不在乎,只觉心头在滴血。
这个儿子得来不易,妻子生了两个女儿后又等了三年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,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。偏偏儿子自恃才华盖世,二十多岁中了举人之后就不思上进,如今三十多岁了依旧文不成武不就。整日里只会在内宅厮混,身边尽是些涂脂抹粉的戏子娼妓上不了台面的女人。
若只是混日子也就罢了,这么多年那些女人来来去去,却没有一个能将孩子正经养大。偌大的侯府只有儿媳裴氏早年收养的一个近支所出的女孩在膝下,勉强充作嫡出罢了。寻了无数的高僧道士化解府里的戾气,新生孩儿还是接连夭折。最后有一个远处的游医看了,吞吞吐吐地言道,兴许是世子爷自身的精血不足,所以那些子嗣先天不足才不易养大。
许思恩听言后气得吐血,你说你身为人子不能建功立业光耀祖宗也就罢了,连生儿子延续子嗣都不能做好,又有什么能耐可讲?
对于此间种种,许思恩心里已是失望至极,歪在椅子上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问道:“进考场前色色都给你安排得好好的,怎么还是引出了这么多的事端?”
许圃瑟瑟了一下,却依旧强硬道:“我就说靠自个能行,即便进不了前三甲,二甲总是跑不脱的。爹爹何苦还要搭上天大的人情费上偌大的工夫。那姓常的小子故意把文章写得晦涩难懂,我又只是照抄了一遍,哪里能字字记得清楚?在万福楼突然被人堵着逼问,儿子一时背诵不出来有什么错?”
许思恩头目森然,一拍案几大怒道:“你是没有错处,可是这个理由能拿到明处当众对人解释吗?你也知道搭了天大的人情费上偌大的工夫,还不知道谨慎行事。什么红袖招招到处摸摸,这是当着生人能说出来的话吗?”
许圃屡次科考落好生背熟,若天佑我许家逃脱了这场劫难,我定会吃斋念佛十年!”
许圃再不敢生事,忙束手低头应了。
许思恩疲惫地一挥手道:“你们先歇着去吧,我听说皇上委派了东城兵司指挥使裴青任总调查官。此人年前还在青州左卫任千户,转眼就成了御前炙手可热的红人,也不知到底是谁家的好儿郎……”
裴凤英猛地一惊失声问道:“这个裴青,是否是今次春闱的巡查官?”
许思恩满脸疑惑,随即喜道:“听闻确是今次春闱的巡查官。咦,你俩姓氏相同莫非从前是亲眷?”
裴凤英满嘴苦涩却只能摇头,“二月初九我送相公进场赴考后,车夫一时慌乱差点撞伤一少年。那家人上前理论时与车夫发生争执,我这才知道这家人是此次贡院巡查官裴大人的家眷。而裴夫人的亲娘就是……锣鼓巷宋家的女儿!”
许思恩开头还没听明白,直至听到锣鼓巷宋家这几个字方才倒抽一口凉气,哆嗦着手指怅然长叹道:“冤孽——”
二十年前许思恩任辽东关总兵时,因与宁远关守备宋四耕有私怨,就秘密压下了宋四耕的求援信,致使三千人的宁远关将士几乎一战殆尽。许思恩虽是宫中老太后的亲侄子,但最后还是为此事丢了职位废为庶人。若不是老太后临终前为他苦求了淮安侯这个闲散爵位,一家人恐怕还在艰难求存呢!
许圃一向生活在蜜罐子里,闻言还莫名其妙地追问,“不过一个小小的指挥使,又有何惧?不是说没撞到吗,即便是撞着了好生赔付点银子就是了!”
许思恩望着这个到现在这个关口说话还是不知轻重的儿子,只觉全身无力,仰头喃喃苦笑道:“戏词里曾说,且看苍天有眼饶过谁,欠人家的债终须还,我原先还不信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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